傍晚時分,葉上林回了行裏，見了伍秉鑒的面就高興地說道：“東家，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。”

伍秉鑒聽了精神也為之一振，隨口說道：“葉兄，我們現在缺的就是好消息啊！快說來聽聽。”

葉上林見伍國瑩也在，連忙施禮，伍國瑩也忙拱手還禮。說來他們二人都是賬房先生出身，又先後在“同文行”一個門裏出來，再加上年齡的差異和看著伍秉鑒這一面，葉上林自然是要格外尊重伍國瑩三分的，伍國瑩見秉鑒十分倚重葉上林，自然也是對他多加三分客氣。

等葉上林一坐到椅子上，碧珠也就殷勤地奉上了茶水。或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緣故，葉上林對碧珠也是點頭致意。小景春則有些拘束地遠遠站在櫃臺的角落裏往這邊看，他還不知道葉上林是這裏的大掌櫃。

葉上林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，興奮之情還是溢於言表，“東家，這幾天我將以前有過交往的毛皮大商販處都走上了一圈，這其中既有本地的、也有江浙、山東和直隸那邊來的，他們聽說我們即將到手這麽大量的毛皮都是十分的感興趣，有幾家立馬就要把定金先交上，唯恐到時候無貨可搶。”

“那你是怎麽答覆他們的？”伍國瑩在一旁忍不住問。

葉上林成竹在胸，神采飛揚地說道：“伍叔，現在什麽也不能答應他們，要讓他們先眼饞著。這麽大宗的優質毛皮現在他們從哪裏也買不到，這就叫奇貨可居，等卸了船，我們再給他們來個坐地起價，到時候看著他們爭搶著往我們手裏塞銀子也就是了。”

伍國瑩點頭，滿意地說道：“嗯，這個主意真是不錯。”

伍秉鑒同樣歡欣鼓舞，“葉兄獨出手眼曲盡其妙，聽來你這般消息真是令人振奮，這麽說來，這個銷路真是不用愁了！”

葉上林忙拱手以示謙虛，“現在我們萬事俱備只欠東風，只要那咪唎堅的商船一到黃埔碼頭，我們的好日子也就算是來了。”

“這個消息暫時一定要嚴守，不能讓那咪唎堅的領事山茂召聽了去，若是他聽了行情這般好，定也會指使船上的大班擡高價格的。”伍秉鑒高興之餘，不忘叮囑了這麽一句。

葉上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：“這個層面我還真就沒想到，還是東家想的周全。”

伍秉鑒又說道：“再有，毛皮商販這裏如何對待，我是這樣想的，他們與我們‘元和行’都是初次合作，我們要賺銀子是一方面，擺出一個誠信共贏的姿態來是另一方面，不能只顧著在眼前這一船上的生意做文章。十三行裏的各位東家們都已是知道了我們和咪唎堅商人貿易的事，這次若是見了我們賺的盆滿缽滿定是會眼紅的不得了，到那時自然也就會無所顧忌地去找上咪唎堅人的生意，反過來說，這些毛皮商販就又成了我們行商的香餑餑，都回去競相拉攏的，並且毛皮這物件，一旦多了起來，是很難一時半會就消化得了的，所以，葉兄，我們這次不能在這些毛皮商販身上謀求暴利，還是要以培養感情建立互信為目的，力求做一個長遠的生意。”

沒等葉上林說什麽，伍國瑩接過話來，“秉鑒，你說的這個聽著感覺很有道理，可就現在我們的行情來說並不適合，你還是要如上林說的那般，先來個短平快，將銀子賺到手，然後把外面所有的虧空補上再說。”

葉上林挪了挪身子，和氣地說道：“我的初衷與伍叔想的如出一轍，不提我們急著要賺暴利來填補 ‘元和行’以前的虧空，就是單純說這生意上談感情，我認為並不可取。自古以來商人重利輕別離，人人都是冒著風險做生意，無異於火中取栗水中撈月，最後無非圖的就是‘利益’二字，就是彼此交往時間長了，也都是就事論事，誰也不能指望一竿子就杵到心窩。這次你的東西好、價格又便宜，他自然和你攀感情；下次你的東西他沒瞧上眼，價格又沒遂他的意，自然扭頭就進了別人家的門兒；若是期間再因瑣事生了嫌隙，有可能這一輩子都老死不相往來，到時候你後悔當初和他談了感情，可也就來不及了。”

伍國瑩也忙說道：“秉鑒，你聽聽上林說的多有道理，這個你可不能當做耳旁風，一定要在心裏好好琢磨琢磨。”

伍秉鑒知道此時還不是非要將這件事情上理得清楚的時候，也就隨口說道：“爹，葉兄，這個事我們還是到時候見機行事吧。”

葉上林是聰明人，他見伍秉鑒在回避問題，也就不再糾纏，立馬又找了個話題，“東家，茶源找的怎麽樣了？”

問到痛處，秉鑒不禁嘆了一口氣，“葉兄，不怕你笑話，現在還沒有著落。並且山茂召剛剛又派人傳過話來，說是除了‘智慧女神號’之外，另有兩艘商船也趕了過來，三艘船保守估計能裝茶葉6000擔。”

“量大可是好事啊，生意做得大，我們賺的銀子也多啊！”葉上林聽了非常興奮。

“唉”，伍秉鑒嘆了一口氣，“葉兄，一個‘智慧女神號’來去我們還可以勉強應付，但這再加上兩艘對我們來講可真是難啊，你知道我們手頭上那點銀子……”

葉上林說:“不能啊，要說這麽大的生意，那些茶商應該是趨之若鶩才對，雖然我沒有和他們打過什麽交道，但茶葉總歸是到哪裏也不缺的。”

“我這幾日一直在找，說來話長，這其中的原因有很多，總之找一家合適的真是很難。誒，葉兄，往常‘而益行’的茶貨是從哪裏購得的？你可清楚？”秉鑒問。

“呵呵”，葉上林苦笑了一聲，“知道又有何用，石東家從來都是任人唯親，天天愛聽喜鵲叫的主兒，誰恭維他、奉承他，誰天天圍在他身邊溜須拍馬的就是好人，給他供貨的那些茶商都是賣給他最高的價，送的卻都是下三濫的貨，反過來，還要暗地裏罵他幾句錢多人傻的。”

“葉兄，你可還有其他門路可走？”

“說來這樣的門路倒是不缺，之所以我一直沒說，也是怕東家對我生疑諱，畢竟這是往外撒銀子的業務，雖然是自家行裏事，我也不想參與過多……”

秉鑒聽葉上林表白心跡，忙擺手，打斷了他的話，“葉兄此言差矣，‘元和行’這般不堪，你都是不嫌棄幫我來，我還怎會對你生疑諱？我真若是那般人，哪裏還有了良心？葉兄又何苦還要在這裏活受罪？你來了，是瞧得起我；我讓葉兄做掌櫃，當然也是疑人不用，用人不疑。你我兄弟雖非一體，但卻同心，千萬不可再有這般想法。”

葉上林面帶感激，“既然東家如此信得過我，那我也就說了。我有個親戚就是經營紅茶生意的，雖然沒有自己的茶園，只是來往武夷山販貨，卻是價格公道，質量上也是能以保證。如果東家想與他聊聊，我可以代為引見。”

“太好了！葉兄有這般關系怎麽不早說？你不知道，茶源之事這幾天害得我寢食難安啊！”伍秉鑒聽了非常激動，繼續說：“葉兄，這樣，一會就勞煩你去你親戚那裏走動，問問是把他請到咱行裏來方便，還是我親自登門拜訪合宜，明早你給我回個話。”

“好，我現在就去找他，有什麽結果，明早我來行裏回話。”說完，葉上林起身往外走。

“葉兄且慢走，我給你介紹一下。”伍秉鑒說完，又朝那躲站在櫃臺邊上的景春招手，示意讓他過來。

待景春走到了近前，伍秉鑒對景春很認真地說道：“這是我們行號的大掌櫃，以後要好好跟著大掌櫃學，聽見了沒有？”

“景春聽見了。”景春脆生生地答應，然後又是對葉上林一躬到地，口中說：“大掌櫃在上，請受景春一拜！”

葉上林疑惑地看著秉鑒，“東家，這、這……”

伍秉鑒“哈哈”大笑，“葉兄，我總不能讓你這當大掌櫃的成‘光桿將軍’不是？咱做掌櫃的出門，後面總得有個提鞋背包的，這樣出去辦事才體面些。”而後，目光望向門外，無限憧憬地接著說道：“葉兄，咱慢慢來，我想用不了幾年光景，咱再出門，就一準兒坐上那風風光光的駟馬一駕，若是羨慕那四人擡的顫巍巍兒的綠呢軟轎，也是指日可待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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